这神奇的植物拥有众多的名字,早期的西方人称她为“蓝罂粟”,直至今日,这个名字仍被人们所津津乐道。在18世纪,瑞典植物学家林奈曾经将其命名为“欧洲罂粟”,后来许多西方学者认为把“蓝罂粟”叫做“喜马拉雅罂粟” 在川滇交界处的大雪山上 黑沉沉的云雾从云南方向弥漫过来,掠过幽蓝的冷杉林,一路朝着川滇交界处的大雪山涌来。山峦的最高处是一列因寒冻风化剥离得只剩嶙峋峰刃的石灰岩山体,锯齿状的轮廓在流动的大雾中渲染着诡异和神秘。石灰岩山体下大片的流石滩毫无生气,光秃秃如月球一般荒凉。 流石滩的下方海拔4500米,就像生命的分水岭,植物正从贫脊的土壤中萌发,在东喜马拉雅的莽野里展示着生命的顽强和力量。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五花草甸,深浅不一的粉色蓼科植物覆盖在山坡上,像一层柔软的地毯。花形千差万别的马先蒿开着紫色和红色的小花,像镶嵌在地毯上的图案;龙胆从绿色草甸上发出幽蓝的微光,草丛中的翠雀像飞舞的小鸟。还有报春、金莲花和灌木状的攀援铁线莲,五彩斑斓的高山花卉在短暂的夏日展现着它们令人惊讶的生命力。山坡另一侧是一大片被山火烧过的高山柏,枯死的躯干虬蛇般蜷伏在地表,枯枝丛中,一簇簇黄色的花朵在冷风中摇曳着轻薄如纸的花瓣。这些高贵而美丽的花朵就是辽阔的喜马拉雅群山中的传奇绿绒蒿。 喜马拉雅罂粟的诱惑 云雾托不住水滴的重量,终于变成冷雨铺天盖地的横扫过来,吞没了四周的雪峰和峡谷,让一切变得混沌。天色已晚,穿越川滇边界的道路曲折而泥泞。公路的一边是深深的狭长山谷,在灰暗的暮色里让人望而生畏,谷底的激流像一条白色哈达,落差使它一路撞击着砾石被摔成雪白的泡沫,隔着二十多公里都能听到它的咆哮;另一边是大山,悬在山崖上的只是一条简易公路,汽车得小心滑行。四周是如此的宁静,除了划过空中的鸟鸣,就只有我们汽车的发动机在群山间孤独地喘息。 透过雨幕,不时能见到报春、鸢尾、乌头、翠雀和成片的杜鹃。在植物志上,这些都是大名鼎鼎的高山花卉。100多年来,无数的生物学家都梦想着进入这个自然殿堂,在地球最高的高原上,领略这个植物世界的丰富和非凡。 在欧洲,绿绒蒿还有一个名字叫喜马拉雅罂粟。目前发表的这个属的植物共有49个种,其中有48个都分布在青藏高原及周边地区。最早描述并正式发表喜马拉雅罂粟的是瑞士植物学家De Candolle,1824年他基于采自尼泊尔的标本正式发表尼泊尔绿绒蒿Meconopsis napaulensis DC. 折多山的种子实验 出了乡城,公路便离开高山峡谷渐渐进入高原面,大地变得辽阔和壮观,绵延不绝的山峦像海浪一样绵长。4000多米的垭口不经意间就过去了,你无法像在横断山腹地那样靠地貌来直觉海拔的高度。每当海拔表数字升高的时候,每个人都把眼睛盯紧了车窗外,寻找上一次的标记点,寻找新的群落。 打折多是藏语,人们最熟悉的是它的汉名打箭炉,这是历史上进入藏东的重要门户。打箭炉早已易名为康定,可进入峡谷前翻越的那座大山依然叫打折多。从前的植物猎人如威尔等人就在这里采集过。我们选择了一片不太密集的全缘叶绿绒蒿做种子散发和幼苗补充试验,测量每一棵开花植物半径一米之内的所有植株,同时摘去半径两米以内的所有成体植株的花朵、花苞及果实,确保在这棵植物四围没有别的种子来源。第二年就能追踪到这棵植物散落的种子最后有多少长成了幼苗。这是了解绿绒蒿繁殖机制的一部分。这个实验每一天都在不同的山上不同种里不断地重复,谢鸿妍说今年已经测量了几千个数据,这是了解绿绒蒿自然生活史最基础的研究。 谢鸿妍说:当某种植物出现了危机的时候,只有了解这个植物的生活史,你才能知道它自身繁育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说花粉败育或者缺少传粉昆虫。如果生活史方面不存在问题,那得看它们的基因能否顺利交流,这样植物学家才能制定相应的保护措施 度母手中的花朵 夕阳下,一条弯曲的河流在辽阔的湿地上闪动着一连串绵延不绝的S形。这是夏季牧场最肥沃的季节,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牧马在水草间走动的哗哗声。公路上是叩着长头前往拉萨的朝圣者,他们手中的木片摩擦地面发出的唰唰声擦过你的心头。我知道在他们的神佛世界里,有一位神灵与这片荒原上的植物有着密切关系,那就是度母。 5月里,我在藏东的扎曲河谷中见到一位家传9代的老藏医,他说:“你到寺庙去看看,白度母、绿度母手中拿着的花朵就是绿绒蒿,而且是蓝色的。”我一直在寻找度母手中的那朵花,不论是蓝色、黄色还是红色。可唐卡画师不是植物学家,他们画的是神佛的世界而不是植物学标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会告诉我度母手中的花朵是不同的种类。 绿绒蒿的生存危机 中国的绿绒蒿种类繁多,色彩也并不仅仅局限于蓝色,还有黄色、红色等等。每年夏季,这些令西方人叹为观止的高原花卉,便会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灌丛、草甸甚至5000米以上的流石滩中静悄悄地开放(摄影/江珊)。 沿着阿尼玛卿山的边缘一路往北进入青海,天气不好,神山笼罩在云雾之中无缘相见。除了有零星的红花绿绒蒿偶尔出现外,蓝花很少见,黄色的绿绒蒿相对要多一些。 路边的山坡上躺着一头死去的牦牛,汽车刚接近,就吓跑了一群正在大快朵颐的秃鹫。我想慢慢接近它们,但你走几步它退几步,这群饕餮并不想因为闯入者的突然出现而离去。就在与秃鹫们敌进我退接近山顶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新大陆,大片的黄花绿绒蒿正在阳光下向我们摇曳着透明如水的美丽花瓣。然而,走近了就没法高兴了,正在开花的花茎倒伏在地上,有的果实还未成熟就已经枯萎。草地上布满了鼠洞,老鼠咬断植物的根和茎,纵横交错的鼠洞断绝了土壤供给地表植物的养分。高原鼠害正在蚕食高原植被。 全球范围内对自然资源的保护和可持续管理已成为一个热点。谢鸿妍说,国际上的保护措施主要有两种:一是就地保护,建立国家公园,建立保护区,减少生境的片断化;其次是异地保护,包括在植物园种植,建立种子库;再就是控制采集,建立可持续的社区性质的管理。对高山植物来说有着保护学上的特殊之处,许多高山植物与民族医药学有着密切的关系。科学家在设计保护策略的同时,加快野生繁育的进程已迫在眉睫。 南半球温室里的北半球温带植物 夏季的野外研究结束了,谢鸿妍回到学校,开始整理实验数据。整个夏天在高原上辗转数千公里,为2500株植物做了测量那种极繁琐和枯燥的重复植株高度、叶片数量和大小、花苞和果实的多少,要处理几万个数据是个可怕的工作。当然也有愉快的时候,在冷藏室里待了几周,经过冷热转换的种子已经撒到土壤里。看着来自北半球雪域高原的种子在南半球的澳洲一点一点地冒出土壤,那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红花绿绒蒿的种子一颗都没长出来,可黄色的全缘叶绿绒蒿种子发芽率还挺高。这些天,谢鸿妍正在移栽,从小盆到大盆,然后再放进冷的温室里。她来信说:2008年就会开花了,想想能在实验室看到蓝色罂粟,还是蛮兴奋的。学校为这些来自遥远的北温带的美丽花朵专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全电脑自动控制温度的温室,连纱窗都是全自动的。温室模拟高原的气候,给这些美丽花朵一个舒适的新家。这令系里的同事很是妒嫉,可她的导师说:这可是来自喜马拉雅的蓝罂粟哦。 谢鸿妍的研究小组希望尽快有成果回到藏区,回到高原。在青海金苛藏药厂我们见到了负责原料的华尖本先生,他也为野生资源的危机感到忧虑。制药厂面临的问题一年比一年严峻,野生资源越来越少,市场需求越来越大,过度采集已经造成严重后果。他们有能力收集抢救整理和出版民间的藏医学资源,但是,在建立原生地的人工种植方面,却有着技术上的限制。因此,他希望这个项目的成果能够尽快回到高原。 100多年过去,遥远高原上的美丽花朵依然持续着它们的传奇,只是今天的科学家更加关注这个物种在原生地保护的意义,让它们在传统藏医药里继续为原住民的健康带来福音。 这是一片全缘叶绿绒蒿的实验样地。除去漂亮的花冠,绿绒蒿的雄蕊往往非常密集,花药上布满了细小的花粉。当蝇、蜂甚至甲虫等停落在不同的花丛中取食时,也就帮助植株完成了传粉和受精。 |